2007/05/26


人生的重心

回台灣這兩年,我突然失去人生的重心,過著飄浮的日子。一直以來我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,並且也一個階段一個階段達成。還記得自己最後一個明確的目標是到紐約念書,當時的我放下一切去了紐約,什麼也留不住我,書念完了,回到台灣之後,人生卻瞬間茫然。

像是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整整兩年多,看著人來人往,往前走兩步,又退回原點,偶爾跑到路中間瘋一瘋,又乖乖回到路口,也有人邀我同行,但我不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不是我想去的,我失了魂,不知道要去哪裡,所以沒法往任何一個方向走。

我的心靈導師小劉說,我得找回自己生命的重心,如果把自己的人生交在別人手上,不但不會快樂,還會輸得很慘。找出生命的重心很難,要花很久的時間,但我知道這是我現在最重要的功課。

前陣子看了一部電影《IN HER SHOES(偷穿高跟鞋)》,其中一段女主角讀詩給老人院裡臥病在床的文學老教授聽,老教授以問答方式開啟她心靈的小小片段,讓我感動莫名。回想起大學時候也是這樣讀著英文小說與詩,教授也是這樣試圖引導年輕的我們進入文學世界,可是當時太過年輕,沒有人生的歷練,怎能明白文字背後的那份深刻?看到電影情節的瞬間,我很想重新回到課堂上,好好的讀詩、讀小說,很想有個能夠那樣引導我將文學融入人生的人。今天看到王文華的文章,頗有感觸,也許能觸動我心的始終脫離不了文學與寫作,我不確定。

隨時隨地隨意 王文華(節錄自2007.05.26中時人間副刊)


用隨時、隨地、隨意的方式,自然就有作品。就像生命中,總有一些日子我們試著忘記。但我不會因此停止生活或寫作,我也希望你不會因此而停筆。

我對創作的想法,跟我對愛情一樣。

創作像愛,是隨時、隨地、隨意的。 一開始我並不這麼想.....那時我不到20歲,是個文學院的學生。沒課的下午,我坐在圖書館的窗前,看著窗外一大片草地,和窗內更大片的典籍。我拿起一本比我還重的書,搬冰箱似地放在桌上。然後可以一動不動地,看到晚上十一點.....

大學畢業後去當兵,沒辦法整天坐在圖書館研究文學了.....當完兵後我去美國念企業管理,離文學當然更遠了..... 坦白說,那兩年一個字也寫不出來,只能寫出句點。那時覺得我的寫作生涯,大概就此告一段落.....當留學生時,我認識很多留美華人。我們在新大陸過著高科技的舒服生活,心情卻像滿清末年般寂寞空虛。我沒時間把這種心情寫成故事,卻開始把一些畫面、聲音、對話、情境,三言兩語地記在筆記本上.....畢業後我時間多了,就把那些觀察寫成了《舊金山下雨了》。

《舊金山下雨了》之後,我體會到創作未必要臥薪嘗膽、即知即行。如果生活方式不容許我們創造「作品」,那我們就先經營「感覺」。就像愛,如果兩個人各有男女朋友不能在一起,那就先搞曖昧。

幾年後我回到台灣的企業界工作,身旁既沒有文藝氣氛,也沒有文藝人。但我寫作的數量,反而急速上昇。這倒不是我突然變得有才氣,而是台灣有太多題材可以發揮。與天下太平的美國比起來,台灣倒處都有衝突,天天充滿焦慮。媒體報導著極端的個性和行為,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像我倆沒有明天.....在台灣,現實比虛構更詭異.....

.....我喜歡這種隨時、隨地、隨意的寫作方法,因為它讓寫作和生活合而為一。今天我出去兜風,我是在寫作,還是生活?我不知道,也不重要。走一走,如果因此而得到靈感,很好。如果什麼都沒有,至少活過。大學時我覺得文學好過現實,現在我覺得文學來自現實。寫作是二手的人生。我永遠要把最好的時間和心情,保留給一手的生活。

這種寫作,跟愛一樣。愛沒辦法訂立目標、預算、時間表。愛沒辦法閉關修養、奮發向上。最真的愛,總是措手不及、現買現賣。就像最好的靈感,都在捷運站的月台。

寫作,是所有的藝術創作中最平民化的。它的技術門檻很低,任何人都可以創作。但它的內涵門檻很高,所以好的作品不多。我寫過好的,和爛的東西(我當然不能告訴你哪些是爛的)。對於我的爛作品,我並不後悔.....

用隨時、隨地、隨意的方式,自然就有作品。就像生命中,總有一些日子我們試著忘記。但我不會因此停止生活或寫作,我也希望你不會因此而停筆。去寫,去愛,去呼吸,.....。